李政道与巫宁坤：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1951年，芝加哥大学博士研究生巫宁坤，在美国接到燕京大学的电聘，兴冲冲回国任教。

▲青年时期的巫宁坤先生

临别之际，他问李政道为什么不回去为新中国工作，李的回答是：“我不愿让人洗脑子。”

“以天之语，解物之道。”李政道眼光敏锐，头脑清醒，与杨振宁共同发现的“弱相互作用中宇称不守恒”定律，冲破了20世纪物理学界的传统观念，荣获诺贝尔物理学奖。探究物理，他抵达了“解物之道”。知人论世，他也不是外行，绝非那种读死书的冬烘先生。

▲李政道手书“以天之语，解物之道”。作者摄于上海交通大学李政道图书馆

不幸的是，李政道一语成谶。

巫宁坤回国即落难，1957年“荣膺”右派称号。同一年，留在美帝国的李政道，与杨振宁一起，因发现弱作用中宇称不守恒，而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成为享誉世界的华裔科学家。

▲1957年10月31日，瑞典皇家科学院通知李政道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电报。作者摄于上海交通大学李政道图书馆

这一年，巫宁坤37岁，李政道31岁。

落难后的巫宁坤，厄运接踵而至。被开除公职，劳动教养，再被投进半步桥监狱，离死亡仅半步之遥，九死一生，历经磨难，凡二十年。

1979年10月，被发配安徽的巫宁坤，来京办理右派改正手续，从报纸上看到“爱国美籍华裔科学家”李政道博士，又从美国回来讲学的消息，便到北京饭店的国宾馆看望老同学。

▲李政道先生赠送给上海交通大学李政道图书馆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奖章（真品）。作者摄于上海交通大学李政道图书馆

临别时，秋日悲怀，感慨系之。巫宁坤突发奇想：当年在旧金山，如果不回来，结果会怎样？如果回国的是李政道，结果又会怎样？

劫后余生，感慨唏嘘。已是耄耋老人的巫宁坤，用英文撰写了一本回忆录，1993年2月在纽约出版。他将三十年的坎坷人生归结为“I came.I suffered.I survived”(“我归来、我受难、我幸存”)，书名叫《一滴泪》。

 ▲巫宁坤先生《一滴泪》书影

一念之差，三十年来成牛鬼。一滴泪，竟然让一个人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当代著名的华人历史学家，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哈佛大学教授余英时先生为巫宁坤《一滴泪》作序。在这篇题为《国家不幸诗家幸》序言中，余先生说，巫先生的《一滴泪》，是中国数以百万计的知识人“泪海”中之“一滴”。然而这《一滴泪》也如实地折射出整个“泪海”的形势，也可以说是“泪海”的具体而微。

《一滴泪》既是知识人的一部“心史”，也是巫先生的一把辛酸泪。

▲巫宁坤一家

2019年8月10日，退休后定居美国的翻译家巫宁坤，在弗吉尼亚逝世，享年99岁。

 ▲退休后定居美国的翻译家巫宁坤

2024年8月4日（昨天），美籍华人物理学家李政道在旧金山逝世，享年98岁。

▲晚年的李政道先生

当年芝加哥大学的同学，两位“白寿”老人，“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互为参照，最终殊途同归。